/藥王繪卷/桂枝
寒露
寒露
時序已入深秋,這些日子以來,桂枝的病人中,著涼而不適的部分也越來越多。但今天她收到的這位病人以為自己只是著涼而經痛,其實是原本就宮寒體虛,於是她斟酌再三,在藥方裡加了一味鹿角膠。
「須得照著份量和時間服藥,千萬不可貪多,」她叮囑病患,「鹿角助陽火,貪多易動血,反而不美。我這裡給三帖,若是買不起藥材,照著這藥方僅省去鹿角也是使得的。」
「多謝大夫!」那婦人感激地道謝,「大夫不必多慮,我們這村子別的難說,鹿角倒還是易得的。」
「喔?」
「這兒臨山,我們村子養著一群鹿呢!」婦人笑著回答,「鹿角膠、鹿角霜什麼的,管夠!」
「那敢情好。」桂枝鬆了一口氣,「如果不麻煩,能否讓我前去採買?我這有些藥材也不太夠了。」
「哪兒話!您要來這肯定是沒問題的!」
帶著大雁迴回,桂枝踏入了這個以狩獵與販賣獵物為生的村落。婦人在帶她入村後叮嚀,「市集在村子的西頭,幾乎什麼都賣,您可以多逛些時候,離休市的時間還早著呢!」
「多謝。」桂枝拱手道謝。
婦人笑了笑,「但如果您在村子裡待得晚些,或許會聽到鈴鐺的聲音——若是這樣,就得快些進屋,不能留在外頭。這是村子的規矩,請您多擔待。」
「曉得了,不會給各位添麻煩的。」
託婦人的福,桂枝很快找到了市集的位置,採買了一些藥材和必需物品。這裡的鹿皮水袋做工確實好,於是她打算多買幾個,帶給也有出遠門需求的藥靈朋友們。就在這時,她感受到藥靈的氣息。
——是錯覺嗎?
心生懷疑,她打起精神留意氣息的來源,發覺氣息竟是來自一個攤販。她走上前,注意到攤上賣的是一些形似護身符的小玩意。
「姑娘,我們這兒的護身符很靈驗的!」攤主注意到桂枝靠近,立刻推銷起攤上的貨物,「是神明加持過的,戴在身上防百病啊!」
「真這麼好?」桂枝笑著問,拿起一個小小的編織品,可以感應到上面有著濃厚的藥靈氣息。
——這來自藥靈身體的一部份。
「童叟無欺!」聽桂枝這麼問,攤主連忙做出保證,「您問這村裡的人,大家都知道的!」
在一陣閒聊過後,桂枝花了幾個銅子兒,買了一個護身符,同時也得到了關於神明的消息。那是這個村子特有的信仰,似乎與鹿角有關係,但村人似乎不願多談,只說祭祀神明的廟宇就在村落的東北角,本地人都是帶著獵物去祭拜,但外地人也可以拿藥材供奉。
「聽起來確實很像藥靈⋯⋯是吧,迴回?」
離開市集後,桂枝將護身符掛在大雁頸上,而大雁用沈穩的男低音回答道,「是這樣沒錯。想去看看嗎?」
「都問到這種程度了,不去看看哪成?」嬌小的女子拍拍大雁的翅膀,接著伸了個懶腰,「等會還得靠你接應呢!」
「自個兒小心。」
讓迴回到好接應他們離開村子的地方等著,桂枝便獨自一人前往村人口中的廟宇。但看見後才發現,那並不如她想像中香煙繚繞、人聲鼎沸,而是沈寂得出乎意料,只有小得像神龕的小廟前置辦的一地供品顯現出實際上的香火鼎盛。她靠近小廟,不意外地發現藥靈的氣息,與她在護身符上感覺到的一致。
——就是這裡。
她毫不猶豫地跨過鋪散一地的供品——多半是獵物身上的一部份,皮毛、角、血一類,也如攤販所說地參雜部分藥材——踏上台階,打開緊閉的門。
一瞬間,桂枝看見了一頭鹿。
剎那過後,她才看清端坐在神座上的是個半人半鹿的孩子,衣服下襬未能完全遮住的一雙腿仍然是鹿後腿的模樣——腿上的毛皮並不完整,顯然這就是護身符的來源——雪白的鹿耳在一般人耳的位置,因為她進門的響動而顫抖著。即使看起來怕得不得了,孩子還是一聲也沒出。
——是不能說話,還是不會說話?
桂枝走到她身前蹲下,行動間透出的肉桂香氣在小小的空間裡飄散。
「我叫桂枝,就是藥材的那個桂枝,」她對小小的孩子說,「跟你一樣,是藥材喔。」
「一塊兒回家吧?」
離開的過程意外順利,或許歸功於這個時間沒什麼人來參拜,桂枝只需擺脫為數不多的攔路人,就帶著孩子乘上迴回的背,一口氣回到仙山。或許是雛鳥情結,這孩子特別黏她,當她想把孩子放在藥王殿接受靈氣而自己要先離開時,孩子抓著她的褙子哭得好不可憐。
最後藥王將這孩子交給她照顧。
「你就暫時跟著我,好嗎?」桂枝抱著頭臉剛好能埋在她懷裡的孩子,柔聲詢問,「有名字了嗎?」
懷裡的孩子搖搖頭。
「那就叫——」她想起今日的節氣,「寒露,如何?『寒露潔秋空,遙山紛在矚。』」
——寒露時節,秋高氣爽,遠山也看得清楚。
「把仙山看清楚,往後這裡就是家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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